小明说:“我这两天很忙。”
我问:“忙些什么呢?”
他说:“为援鄂医疗队做饭啊!新闻里都放了,他们下榻在我们酒店了。能为他们做点事,我心里高兴。”
我肃然起敬:“我看到你们酒店为他们提供的丰富菜单了。”
他笑:“光看菜单没用。我给你看饭菜的照片。是不是很诱人?”
他的脸上满满都是自信与骄傲。能将自己的兴趣当作职业,并且有所收获。那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。
小明是一名社区康复人员。现在已经成功康复两年有余了。在我众多的服务对象中,他是比较配合的一位,且家庭美满,父母对他也很关心。
刚出所的时候,小明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茫然。父母对他的期待让他茫然,妻儿对他的依赖让他茫然,自己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让他茫然。他好像进入了一片迷雾,什么也看不见,前进不能,后退不得。
于是我问他:“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?”
他说:“好像有很多想做的,但好像又什么都不想做。”
我说:“那就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。”
他说:“好的。”
几日之后,我和他打电话。他说他的父母年纪大了,退休工资有限。妻子从事的是服务性工作,工资不高。儿子在读小学五年级,正是用钱的时候。所以,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。而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。
看到他能够在短时间内明白自己的需求,我觉得很高兴。于是我又就他的需求深入地了解了他的想法。比如,他想要找什么样的工作?他擅长的是什么?他觉得什么样的工作才是好工作?如果让他在收入、环境、工作强度等因素排序,他该如何去排?
小明想了很久,才说他以前是厨师,也去过很多高级餐厅工作过。但是这么多年下来,他有了一定的职业倦怠,很想换一个行业,比如开一家文具店之类的。可开店的前期投入很大,且现在的实体经济不如过去景气,也不一定可以赚到钱,而他要找工作的目的就是要赚钱改善生活。
他的家原本住在上海市区,因误交毒友而染上毒瘾。家人为了支持他戒毒,低价卖掉了市区的房子,举家搬到了郊区。妻子辞去了原本不错的工作,来到超市当收营员。儿子也从教育资源较好的学校转了过来。家人为他牺牲了很多,他除了保持操守,坚决不复吸之外,就是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了。
小明说他需要再想一想。另外,由于无法开具无违法犯罪证明,他很怕稍微好一点的企业都不要他。因为他去过之前工作过的一家饭店,如实说了两年强戒的经历,结果被对方坚决回拒。他觉得很失落和丧气。
我十分理解小明的心情。同时,我也对小明能够直面自己的吸毒史,而不是编造别的理由表示了赞赏。但是由于政策问题,他们的确无法给用人单位提供无违法犯罪证明。我也曾经与小明所在的派出所及信访办进行沟通。民警及信访办工作人员对小明的需求都表示了理解。可他们也实在无能为力。
而社工给他的建议是若他还愿意做他的老本行的话,可以先找一些私人开的小饭店,一般这种是不需要开具证明的。等他做熟做好之后,再经由行内熟人介绍进大饭店工作,或许会跳过政审这个步骤。小明说他家人给他的意见也差不多是这样。从出所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月了。在这段日子里,他想了很多,还是决定暂时抛弃自己的喜好,继续做一名厨师。坚定这一想法之后,他也去面试了好几家饭店,但无论待遇还是环境都不如他的意。他不禁觉得有些沮丧。
尽管他也想听从家人和社工的话,先就业再择业,但是无法大显身手于他而言总是个遗憾。可是不就业的话,就一点收入来源也没有。于是他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社工并没有替他做决定,而是引导他自己想清楚目前于他而言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什么?为了这件事情,他是否可以牺牲另外的事情?小明想了很久之后,还是决定先去一家私人客饭店里工作。
幸运的是,当他即将去上班的前两日,一个朋友告诉他,某度假中心急缺厨师,如果他愿意,随时都可以去。与客饭店相比,度假村无论待遇还是福利都要好得多。于是他欣然接受邀约。我对此也十分高兴。
入职度假中心以后,小明的生活就变得忙碌了很多。虽然仍有许多烦心事。比如儿子成绩不如意,家庭低保申请失败等等。但是他已经学会如何去化解这样的烦恼。我在和他交流的过程中,也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已经从刚出所时的茫然变为了积极乐观。而我想,他还可以做得更好。
不出我料,去年年底,他告诉我,他已经跳槽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当厨师。薪资和福利待遇都比之前更好了。这是努力和机遇同在的结果。他说,或许开始的时候,他还是抱着半推半就的养家糊口心态来做厨师的。但是他现在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职业。他也相信自己已经真正走出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。每每谈起过往,他总是很从容淡定。不刻意回避,也不过分渲染。
而他的父母妻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觉得很安慰。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,但也得到了很多东西。相较而言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小明的儿子明年就要上初中预备班了。虽然提到这个调皮的儿子,他还是会直摇头,连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。但这才是一个家庭最正常的状态。有苦有乐,有欢笑有悲伤。
他是普通人,我们也是普通人。我们都当以做一个普通人为乐。
青浦工作站朱家角社工点 郁馥供稿